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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是一種很脆弱的東西。

 

很脆弱,也很無助。

 

卻也是人類手下最像人類的存在。

 

今天,人偶也會像人類一樣吧。

 

不停不停的尋找的愛。

 

不停不停的尋找真實。

 

不停不停的尋找自己。

 

然而那究竟有沒有結果,究竟有沒有答案呢?

 

沒有人知道。

 

沒有人瞭解。

 

更沒有人——想讓他們去知道。

 

 

「鴛。」

 

一名有著柔順偏暗紫色頭髮的男子,一絲不苟的將自己及脖子的頭髮塞在耳根後。

 

沒有打領帶的黑色襯衫整齊的對準扣子,一個一個扣上,給人完美的感覺。

 

男子對著端坐在一張椅子上,帶著中世紀貴族們在舞會中才會帶的華麗面具的少年開口。

 

稚氣還未減少的少年用著那藏在瀏海中的眸子與他對視了幾秒,然後收回視線,繼續將精神集中在眼前的「工作」。

 

皙白的指尖輕輕碰觸了調色盤中的顏料,與男子不同的淡金色頭髮輕輕垂在少年臉上,隨著他伸手時稍稍擺動。

 

少年……鴛的眼前端坐著一個人偶。

 

人偶目前被雕刻成一個少女的雛型,然而不論是頭髮、眼睛和皮膚都沒有任何顏色或花紋,顯得一點生氣也沒有。

 

沒有理會男子的鴛,只是靜靜的用手指沾點顏料,然後像是職業的化妝師般,為人偶畫上豔麗的妝。

 

然而男子並沒有放棄來這裡追問的一事。

 

「……聽說這次拍賣會中的商品,那個人偶被你放火燒掉了,是嗎?」

 

「嗯。」

 

毫不猶豫,坦承的回答。

 

「……為什麼這麼做?」

 

「有關係嗎?反正那種人偶要多少就有多少,不差那一個。」

 

手上的工作繼續進行著,少年的嘴角因為心中的感情扭曲著,浮現一個極微扭曲的笑容。

 

最強的人偶師——東宮鴛。

 

東宮家的人不是程度相當高的政治家、律師或醫生外,就是人偶師。

 

而其中家族人都以人偶師這個職業奉為最崇高的職業。

 

因為那有如神創造人類一般,這是東宮家的信仰。

 

也因此雕刻人偶最為神似人類的人,將會最受東宮家所有人的尊敬,並獲得最高的榮耀。

 

而其人偶的價值非常高昂,除了可以當作藝術品外,存置久一點的還可以當作古董,一些精美的男、女人偶也都會成為某些有著特殊癖好收藏家的收藏品之一。

 

所以東宮家的人偶以及人偶師,都是表裡世界中的大人物一直渴望擁有的。

 

黑社會為的是那豐厚的價值金錢。

 

表面上的社會大人物只是為了滿足自己不為人知的慾望。

 

於是在一天中,黑社會搶先那些大人物一步,將東宮家掠奪殆盡,所有珍藏的人偶一律被奪走,至今銷售到世界各地。

 

源源不絕的金錢湧入,使黑社會更加的強大。

 

而試圖阻止黑社會進入東宮家的所有人,不論是當代當家也罷,其保衛的人和請來的傭人,所有東宮家的人一律屠殺殆盡。

 

唯獨鴛例外。

 

因為黑社會知道,為了能夠繼續有著豐厚的金錢,必須要留下一個東宮家的人。

 

一個繼承東宮家雕刻技藝,還可以像是操縱真正人偶般的人。

 

而鴛就是如此。

 

東宮家被屠殺的過程,他全部親眼目睹了。

 

原本是因為怕東宮家的血緣就此斷絕,所以才保留鴛。

 

但反而是讓黑社會更加猖獗的結果。

 

男子便是那個黑社會中的其中一名幹部。

 

如今的他因為鴛隨性放火燒掉拍賣品,正復命前來找鴛。

 

「……這樣的話,老大是會很生氣的。」

 

「從以前到現在我被你們要求了多少次?然後因為不願意服從而被折磨了多久?你覺得這種程度的威脅,對我來說有用嗎?」

 

鴛咯咯的笑了。

 

手指依舊沒有停止。

 

他靜靜的注視著自己細細繪出的人偶,眼神中透著瘋狂還有著迷。

 

男子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當初提議攻進東宮家的人,是自己的主子。

 

然後親自掛帥向前的,是他自己。

 

發現這名少年的,也是他自己。

 

為了爬上至高無上的位子。

 

也為了得到有報仇機會的一席地位。

 

之後他便利用這強大的權力,將過去折磨他的人化成世界的一縷煙,然而事情卻沒有就這樣結束。

 

沒有。

 

他的主子再次下了一道命令。

 

要自己照顧這名東宮家的唯一血脈。

 

於是基於命令,也基於心底的小小念頭,他經常來探望這名少年。

 

少年幾乎不曾開口,也不曾跟自己對望超過幾秒。

 

他只是靜靜的作畫,靜靜的製作可以換來豐厚金錢的人偶。

明明每個人偶在人們眼中栩栩如生,但在男子眼中卻不一樣。

 

感覺每個人偶都如同鴛一樣,沒有靈魂似的。

 

你沒有靈魂啊——……鴛。

 

你沒有。

 

「怎麼樣,你是在想我的處罰嗎?」

 

一咬牙,男子走了向前。

 

伸出手緊緊的抓住指尖沾染藍色顏料的手。

 

暗紫色的眸子竄起怒火,他注視著藏在淡金色頭髮中的空洞眸子,他緩緩的開口。

 

「——你就那麼希望被人懲罰嗎?」

 

「輪得到你管我嗎?」

 

鴛輕笑了。

 

明明笑的很燦爛,可是卻讓男子感覺更加難受。

 

因為那樣的笑容簡直就像是破爛娃娃,硬扯出的笑容。

 

甚至很勉強的告訴自己「沒有事」。

 

怎麼可能沒有事情呢?

 

究竟是在騙誰?究竟是為了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你是在懲罰我嗎?因為我滅了你的家族。」

 

「懲罰?我怎麼敢呢?」

 

鴛抽回手,那笑容更加充滿了譏諷。

 

「我怎麼敢對湊洵先生懲罰呢?我怎麼可能敢……我現在可是只要你動手就會死的狀態下呢。」

 

「……說謊。」

 

湊洵毫不猶豫的開口。

 

他很清楚眼前的人正說著謊。

 

明明就覺得死了也沒關係。

 

明明就是這樣。

 

明明覺得自己家族毀了都是自己害的。

 

所以才會像這樣,用那雙空洞的眼神注視自己。

 

像懲罰自己一樣。

 

然後不再與湊洵對話,鴛只是再次的將手指碰觸顏料。

 

繼續的為沒有靈魂的人偶畫著,會它注入靈魂著。

 

就只有在創造人偶時,他才能卸下心房。

 

就只有在這時,他才會窺見一點鴛的內心。

 

那殘破不堪,枯寂的內心。

 

此刻的心中依舊是充滿孤獨跟寂寞。

 

湊洵注視著鴛。

 

鴛注視著人偶。

 

兩人這樣的對視,讓時光漸漸的流逝。

 

但是鴛手上的動作卻從未停止,流利的滑過人偶的臉,各種顏料沒有互相混合,反而涇渭分明,彼此互不干擾。

 

最後,在鴛的巧手下,這名人偶完成了。

 

有著蒼白如紙的皮膚,豔紅的唇,深黑色的眸子和比絲綢還要柔軟似的髮。

 

最後再由鴛親手為它穿上,自己設計的紅色和服。

 

然後猶如一名真正的少女一般,端坐著在兩人眼前。

 

湊洵看向了那如黑洞般的眸子,然後發出幾不可聞的歎息。

 

——還是一樣。

 

無論做了多少次,無論嘗試了多少次。

 

鴛的作品,依舊讓他感覺不到生氣。

 

而鴛怎麼想的,他不知道。

 

可是他隱約感覺到,鴛就是因為這樣,才會燒掉那拍賣品。

 

因為沒有靈魂的樣子,就像鴛自己一樣。

 

像是在恥笑自己的悲劇。

 

像是在恥笑自己的無能。

 

像是在恥笑自己人偶的生活。

 

明明是個人類,卻比人偶都還要能簡單操縱。

 

「……把它帶走吧,當作拍賣品。」

 

似乎是惱怒了一般,鴛不悅的擲起調色盤,然後朝著地板狠狠地扔過去。

 

然後,白色的調色盤在碰到地面後發出聲音,最後化成無數閃爍的碎片。

 

裝在上頭的顏料開始混合,成為了溷濁的顏色。

 

「——」

 

看著那顏色,鴛的心情似乎更不好了。

 

他抿抿唇,便又像是覺得還不夠一般拿起打火機,點了火後連打火機本身都丟像了那顏料中。

 

冷色的火焰慢慢吞食著碎片,還有溷濁的液體。

 

「……帶走人偶的時候,順便把這裡收拾乾淨。」

 

不在乎手指上還有未乾的顏料,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金髮,然後起身走進了這間製作室的小房間。

 

「我知道了。」

 

點了點頭後,一個手勢按向對講機,簡單交代幾句後,便進來了許多穿著西裝的男子,分別小心翼翼的抱起人偶,還有撲滅地上的冷豔藍火。

 

有一個碎片免去了被火吞噬的命運。

 

如今被光照射著,並倒映著湊洵的臉。

 

「……」

 

「怎麼了嗎?湊洵幹部?」

 

其中一名手下看著自己,好奇的問到。

 

「……不。」

 

悄聲的收走碎片,然後交給收拾的人。

 

暗紫色的眸子不像剛才充滿了激動。

 

此刻的他不過是組織裡的一個冷血無情的幹部。

 

 

「……只是看到一個碎片罷了。」

 

 

就如同看見鴛心中的小小部份一樣。

 

如此的細小,卻也尖銳的讓人無法碰觸。

 

 

 

「……」

 

蹲在小角落裡,鴛將臉埋在雙臂中。

 

其實他根本不在意家族被滅掉,因為沒有必要去在意。

 

他甚至連自己的父母都已經想不起來了。

 

只是看見湊洵的時候,胸口就會翻起一陣駭浪。

 

警告自己有危險。

 

會被揭穿。

 

揭穿——揭穿什麼?

 

鴛不懂。

 

他根本不懂。

 

此刻的他蹲坐在那些黑道唯一給自己的自由小空間裡。

 

在陰暗的環境,在沒有時間概念的地方,渡過一點一點的日子。

 

這樣的日子要過多久,他一點也不在意。

 

只是對於那些貪婪無厭的人,妄想將自己耗費心思造出的人偶拿去換錢感到厭惡而已。

 

彷彿被賣走的不是人偶,而是他自己。

 

討厭死了。

 

……

 

…………

 

……………………………………不對。

 

不對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只有他不一樣。

 

他絕對不一樣的——……對吧?

 

鴛苦笑著,到了這一刻,自己還是這麼想去袒護那個人。

 

因為他是唯一看清一切的人。

 

清楚的察覺到自己沒有靈魂,其人偶也沒有靈魂的人。

 

可是……

 

「……那又怎麼樣……」

 

抿著唇,鴛的眼神充滿不甘。

 

「……就因為這樣……就要姑息他……就要這樣嗎……」

 

不甘。

 

不安。

 

不悅。

 

鴛很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感情,然而至今為止,他從未感受過真正的「活著」。

 

從來沒有過。

 

不論是過去身處在東宮家之時,或是當初被湊洵發現之時。

 

還有現在也是一樣的。

 

過去、現在、未來。

 

這三個性質不同的東西,給他的感覺卻只有無限的悲傷,無限的麻木。

 

他對於這些一點也不感興趣,也不覺得有什麼值得他去體會,去感受的。

 

黑社會給他的痛苦,家族死亡的痛苦,被人囚禁的痛苦,他都沒有。

 

存在他心中的,只有麻木,還有「無」。

 

什麼都沒有的自己,怎麼可能會做出「有」的人偶呢?

 

想到就讓人覺得好笑。

 

鴛又笑了。

 

用著湊洵說過最討厭的笑容。

 

——破爛玩偶般的笑容……

 

他並不懷念有太陽溫暖的日子,更別說是家人給與溫暖的家,他一點也不懷念。

 

只是……只是……

 

「……差不多……有點懷念了……」

 

星空——

 

佈滿閃爍白星的深藍色天空,以那深色的布幕,襯托了潔白閃爍的星空。

 

那是第一次讓鴛覺得心中被「填滿」了。

 

所以鴛一直一直很喜歡有著星空的夜晚。

 

沒有陽光的日子他不懷念。

 

但是星空的夜晚,卻讓他越來越想念了。

 

所以——他決定要離開這裡。

 

似乎是算好了時間一般,只有外面有門把的門外頭傳出了乒乒乓乓的聲響。

 

最後,由一名渾身是血的人闖了進來。

 

喘著氣,似乎斷了的手持著槍。

 

「——是……你……吧……?」

 

「什麼是我?」

 

面對湊洵以外的人,鴛的態度也依舊一樣。

 

用著幾乎輕快,卻很容易激怒人的語氣。

 

「你……把……黑……社會……的……資……料洩……露……出去……了……吧……?」

 

「嗯。」

 

出乎意外的快速回答。

 

鴛瞇起眼,輕輕笑起來。

 

「是我做的。」

 

「——!」

 

「還有,你們所有買家,我全部報出去了……是你們的錯喔,都怪你們要留下給我向外傳遞的機會嘛。」

 

「混……帳……」

 

「你的傷是警察打的吧?辛苦你了,不好意思……請你先走一步了。」

 

用著無比輕柔的聲音,看著已經失去縛雞之力的男子,鴛的語氣依舊輕柔。

 

然而——

 

「碰!」

 

比鴛還要早一步,率先動手的人影。

 

快速的將對方的頸子折斷,然後好整以暇的站在他面前。

 

而鴛也因為來人咬緊了牙。

 

依舊沒有改變,更沒有因為自己引來的騷動有任何一絲紊亂氣息。

 

黑髮依舊柔順的塞在耳根後,眸子依舊只有沈靜的感情。

 

「你——為什麼沒有傷?」

 

「沒有傷?這是當然的。」

 

看向倒地的男子,湊洵一點意外也沒有。

 

甚至說出了讓鴛吃驚的話。

 

「因為殺掉黑社會黨首領的人,是我。」

 

「什——」

 

「這樣一來就可以抵消我的罪過……那些警局中高層的人是這麼說的。」

 

沈默了幾秒,那雙眼睛彆扭的躲過鴛的視線。

 

「……同時,他說可以讓我帶走一樣東西。」

 

「……」

 

鴛緊緊握著拳。

 

他想要的東西。

 

來到這裡的目的。

 

「所以——你是要帶我走的?」

 

「對。」

 

「……你覺得,我會跟著你走?」

 

「你沒有辦法抵抗我。」

 

鴛依舊握緊著拳頭。

 

然後——像是逞強一般露出倔強的笑容,鴛淺色的眸子帶著淒美的悲痛神情。

 

「同樣的——你也帶不走我。」

 

淡淡的,炙熱的火藥味。

 

並非只存在兩人的對峙中。

 

同時——傳自天花板的上方。

 

這也讓湊洵蹙起那對皎好的眉。

 

「……火,是你放的?」

 

「對。」

 

「……為什麼?」

 

「我想要結束一切。」

 

鴛伸起了手。

 

這是他第一次舉起手,伸向一個人。

 

以充滿執著的感情。

 

以充滿複雜的感情。

 

明明只要在一點點就能碰觸到了——然而,手卻停在那一個距離,無法在向前。

 

手顫抖著。

 

並非是因為害怕,或是膽怯。

 

然而湊洵搶先一步,在鴛的奮戰前先將他擁入懷中。

 

「……」

 

「沒事的。」

 

沒事的。

 

又是一樣的話。

 

但過去的都只是謊言。

 

因為不去謊騙自己的話,會壞掉。

 

沒事的。

 

騙子。

 

其實根本就不可能沒事。

 

沒事的。

 

才怪,其實我……其實……

 

我——不是人類啊。

 

我……

 

「……我好害怕……」

 

緊緊抓著湊洵的衣領,面具早已脫落,不論是心中的面具,或是臉上華而不實的面具。

 

都一樣。

 

明明摸起來光滑的肌膚。

 

明明相似的雙眼。

 

明明相似的表情。

 

明明相似的外貌。

 

然而……然而……

 

湊洵輕輕撫著那淡金色的頭髮。

 

方才碰觸脖子的剎那,他就感覺到了。

 

眼前的人不只是心靈是個人偶。

 

他的本身……東宮鴛這個人——本來就是個人偶。

 

他怎麼會忘記了呢?

 

那一天夜裡。

 

明明就已經砍殺掉一個淡金色頭髮的男孩,那個東宮家的唯一血脈。

 

然而在那之後,卻在另一個房間裡找到一模一樣的孩子。

 

要說是攣生雙胞胎也太過牽強了點。

 

所以他馬上察覺到了,是他自己來這裡的最主要目的,也是東宮家代代相傳的技術。

 

東宮家有個習慣,他們會讓每個人雕刻自己的人偶。

 

而雕刻最像的人將會成為當家繼承人,同時那個人偶將會成為自己的「容器」。

 

只要血肉之軀一死,靈魂並不會歸天,而是轉移到人偶身上。

 

原本是為了留住穩定東宮家,然而卻成了當家們生不如死的束縛。

 

如同人偶需要線才能移動,換成有著一副人偶軀體的他們也是一樣。

 

必須握有線,否則人偶只能一動也不動。

 

怎麼會忘記了呢?

 

原本就是希望用這個方法救回過去所愛的人。

 

然而看到成為人偶的鴛,那雙死水般的眼後,他猶豫了。

 

讓死人復活——這樣真的有必要嗎?

 

死過一次了,對生還會有期望嗎?

 

自己不是人,以人偶之姿會對生有期望嗎?

 

湊洵不知道。

 

然而鴛的眼睛,那眼神就已經告訴他答案了。

 

那就是「絕不」。

 

因此他一天一天的,看著鴛。

 

這名人偶的舉止語氣都跟真人沒有兩樣,然而不管在怎麼像的外表,裡面終究是不一樣的。

 

與真正的人類有著不同的壽命,沒有人類那象徵自己活著的心跳聲。

 

所以鴛沒有內臟,人類所有的,他都沒有。

 

明明就察覺到了,然而殘酷的事實讓他一直逃避著。

 

一直一直。

 

最後選擇的,是自己了結掉生命。

 

這個最愚蠢,也最卑劣的選擇。

 

「……你真的很笨吶。」

 

「你沒有資格說吧。」

 

明明是人偶,卻還是落淚了。

 

好討厭。

 

好奇怪。

 

但是卻很開心。

 

或許是自己還有著部份像人的地方吧?

 

鴛想著,然後靜靜的聆聽著湊洵有規律的心跳聲。

 

——怦怦、怦怦……

 

他是人類。

 

然而我不是。

 

我究竟是在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為了什麼而死的?

 

——不重要,那都不重要。

 

現在……只要好好的……

 

「你走吧。」

 

掙脫了湊洵的懷抱,也不在戴上面具。

 

鴛淡淡的看著他,如今兩人的距離,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呼吸,彼此的體溫。

 

明明那麼酷似人類,卻還是有著與人類決定性的不同處。

 

無法跨越的鴻溝。

 

「現在逃還來得及……你走吧。」

 

輕輕的語氣,那種輕鬆的感覺讓鴛感覺怪異。

 

明明已經是伸手可及的了,卻又讓他離去了。

 

無數次的想伸手去處碰,卻受到自己的限制,始終碰觸不到。

 

比自己的體溫要高出許多。

 

火焰漸漸的吞噬了一切。

 

等會之後——將會連自己也會一起吞噬。

 

沒有人類與人偶之間的差別。

 

沒有人類與人偶之間的距離。

 

「我哪都不會去。」

 

漸漸被火舌吞噬著,鴛的衣角。

 

火蔓延開來了,現在再不逃就來不及了。

 

然而……

 

「我不會去任何地方……這一次……」

 

這一次,我不會再扔下你一個人。

 

不要再犯下過去的錯。

 

不要。

 

「你……」

 

湊洵抱著鴛,其指尖有著淡淡的顫抖。

 

他怕死。

 

他怕失去鴛。

 

他是膽小——但是,這一次他不會再逃了。

 

絕不。

 

「……我會陪著你,不管到哪裡都一樣……」

 

輕輕的喃語,是湊洵唯一,也是最後一次的告白。

 

而聽著這樣的話,鴛那雙眸子滑過淚水,然後回了一句話。

 

儘管聲音被掩過。

 

儘管火舌吞噬了二人。

 

至少這一次……可以不用再一個人哭泣了。

 

不用了。

 

 

人偶漸漸的燒燬。

 

或許人偶師會感到難過失望吧。

 

人偶終究只是人偶嗎?是否有成為真正人類的一天?

 

沒有人知道。

 

也沒有人能夠知道。

 

不管是現在也好,過去那段故事也罷。

 

一切終究被粉飾,一切終究被抹滅。

 

究竟有多少人還記得呢?

 

當自己想到這一件事的時候,只是隱隱約約的感覺到——

 

一股輕柔的觸碰,沒有任何人類的體溫。

 

 

 

 

宛如人偶的碰觸一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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