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遠方的孩子啊。」

 

是的。

 


  「不要靠近那座森林。」


  是的。


 


  「那是妖怪們的居所,是靈徘徊之處。」


  我知道了。


 


  「徘徊的靈,妖的居所……所以,那個地方,被我們稱作妖之森,而其中的湖泊又被我們稱作靈之湖。」


  ……靈之湖?


 


  「記住了,孩子……當你抱持著好奇心態時,若是你前往的話——會死的。」


  ……


  啊啊。


 


  我知道了,是的,我明白了。


  但是——我並非懷著好奇的心態,或著好玩的想法前進著。


  我究竟想要什麼,又想去那裡做什麼。


  這個答案——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連我自己的模糊掉了也說不定。


  今天,從那紙做的窗子外,我又看見了。


  那茂密的林子,被陽光照得閃爍。


  日復一日的,一天一天的。


  ——孩子。


  到底,是誰在呼喊我?


  到底,是誰在那裡頭?


  ——過來吧。


  啊啊……我又聽見了。


  那如同催眠般的耳語。


  那如同情話般的輕喃。


  這一次——


 


 


 


  ——孩子,你來吧……

 

 



  低沈的耳語,再次的呼喊自己。

 


-

 


  「司——馬——尚——鴦——!你給老子過來!你把玻璃又打破了對吧?」


  「老頭,這麼愛生氣會變老啦……」


  「你給老子閉嘴,管家婆剛才告訴我,你又偷跑去林子裡了對吧?」


  一名有著特別髮色的男孩正與一名銀髮蒼蒼的老人在走廊上奔跑著,腳重重踩在老舊木板上發出了不協調的聲音。


  司馬家。


  這是屬於男孩——有著黑髮黑眼的司馬尚鴦的歸屬處。


  因為家族歷史相當永久,再加上出來的人才都是能夠震撼一時的人,所以司馬家在世界上的一席之地是非常的崇高。


  而在這裡的萬山之後,那一整塊廣大的平原全都是司馬家的土地,也因此才蓋得下這邸混合中日式的平房子。


  錯棕複雜的走廊、雕刻精美的柱子,各種圖書室、練習館都應有盡有,所以對於司馬家養育人才來說,本家是最適合培育新子,並且將之好好鍛鍊的地方。



  這裡因為萬山的關係,所以給人與世隔絕的感覺,再加上這裡的土質相當好,還有現在的本家主人——我的祖父非常喜愛種花,所以在這如同桃花仙境般的本家,幾乎沒有什麼人會想越過萬山為回到都市去。


  ……但說歸說,或許是因為在社會上隱藏太多自己真實的感情,所以司馬家在對自己家人時總是相當嚴格、並且語氣相當差。


  眼前的人,也就是尚鴦的那位看似年老實際比現任拳擊手還要壯碩的祖父就是一個例子。


  祖父了了無幾的銀髮散在頭上,他硬扯出來的笑容明顯的告訴我他有多不爽……


  「老子的話,你有沒有在聽?」


  「啊——老頭,你好囉唆。」


  「混帳!老子在這裡就是老大,你這個小毛頭給我乖乖聽話!」


  「……老大老子的,我說老頭啊,你到底幾歲啊?服老啊……唔哇!」


  沒有等尚鴦話說完,從那寬大的袖口中甩出的巨大竹刀便忿恨般的朝自己劈來。


  尚鴦見狀連忙拿出練習用的竹刀擋住,但跟在外打拼幾十年的祖父對峙,還少嫌稚嫩了點。


  「——混帳!不要叫我老頭。」


  「老頭就老頭,就跟你說要服老……唔啊!臭老頭,你怎麼可以用兩把刀!犯規!」


  「哼……你在戰場上遇到敵人可以這樣對他們說嗎?再去練個幾年吧!」


  「誰給你在戰場上啊!你就那麼希望有戰爭嗎?臭老頭!」


  砰!


  一個東西落地的聲音,尚鴦跟其祖父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想清楚來人是誰後,便戰戰兢兢的轉回頭去。


  不知被何者人士丟落得花瓶摔的粉碎,裡頭放的粉色花朵無力的倒在地上,裝在裡頭的透明液體滑入了地板之間的細縫。


  一位穿著豔紅色和服的少女就站在一旁,而且手上的姿勢還停留在丟下花瓶的模樣,此刻的她展出的笑容比任何人都還要有殺氣。


  尚鴦吞了一口口水,然後像是衛兵一樣立正站好。


  見狀,少女只是瞇起眼,輕輕打開那薄如羽的唇瓣。


  「……祖父『大人』……還有尚鴦『哥哥』……」


  「……是。」


  尚鴦乖巧的低頭,準備認錯。


  「兩位可否知道,現在幾點?」


  「……早……不,凌、凌晨三點……」


  「那麼請問,兩位這麼吵做什麼?不知道其他人都還在睡嗎?」


  少女的笑容昇華到最具威脅性了。


  她的嘴角因為憤怒而稍稍顫抖著,瞇起的眼一點笑意也沒有。


  「可是……」


    面對少女,就連如狂獅般的祖父也收斂了凶猛的氣勢,像個小孩子一樣鬧憋扭的開口辯解。


    不過這對少女一點用也沒有,其結果,只是使少女太陽穴跳動了一下。


 

  「——沒有可是!你們兩個愚蠢的傢伙!」


 


  於是,接受了少女……尚鴦的妹妹瑜茵的怒吼大約一小時之後,大部份人也因為聲音而起來,並且興高采烈的在一旁看戲。


  兩人被瑜茵罵的差不多時,瑜茵才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將矛頭快速指向尚鴦。


  「哥哥……聽說你又跑去林子裡了嗎?」


  「……抱歉。」


  吞吞吐吐的說出歉語,尚鴦低下頭,悶悶說著。


  林子……那是在萬山身後的廣大平原中,佔了幾乎五分之三土地的巨大林子。


  對於那林子……也就是人們俗稱的森林的傳說可說是千奇百怪、多得不是屈指可數數得完的。


  也因此有許多人都會抱持著好奇的心情或因為那些以訛傳訛、越傳越誇張的謠言而來。


  所有不聽司馬家人勸阻的人踏入林子後——沒有人歸還,就算歸還了,也不過是由司馬家一些進去後倖存的人抱著屍骨回來。


  那座森林裡的動物跟環境不是一般人可以隨便闖進去的,就連住在這裡幾百、幾千年的司馬家也都不敢肆意跑進去探險,就是怕被裡頭的兇殘生物滅掉整個家。


  畢竟家跟林子的距離不過幾步路,人都可以進去林子,哪有動物不能出來的道理?


  不過因為司馬家從未像那些外來者一樣肆意破壞、亂闖,再加上動物似乎也有知,所以就算有外來者在裡頭縱火,也從未奔出林子過來報復。


  所以不要隨便闖入那片林子一向都是司馬家的規矩之一,但是尚鴦很特別,他從小開始就一直反反覆覆的搞失蹤事件,找到他時不是三更半夜就是清晨時……而且都是在靠近林子幾步的地方,以全身沾滿污泥、弄溼全身的姿態現身。


  然後家族的人都知道了,那座林子……「妖之森」跟尚鴦有著特別的羈絆。


  即使如此,除了少部份有心競爭家族地位的人有著危機意識外,大部份人仍都跟尚鴦維持相當友好的關係。


  不過司馬家當家對於妖之森感到非常顧忌,因此叮嚀了數次,要求他不要去接近妖之森。


  ……說是一回事,至於尚鴦是否聽從又是一回事了。


  「因為——因為有聲音。」


  「聲音?」


  瑜茵皺起那形狀皎好的眉,正打算質問之時,地層突然產生劇烈的搖動。


  「……!地震嗎?」


  錯愕染上所有的人臉上,其搖晃的程度大概是六、七級,不過也許是因為當初建造的相當穩固,也或者真的有所謂的神靈保佑,總之當地震震了大約十分多鐘停止時,房子沒有半點損傷。


  ——啪咂。


  這麼想的瞬間,就傳出了某樣東西碎裂的聲音。


  收起剛才孩子氣的模樣,此刻尚鴦的祖父露出了當家的威嚴,手一揮,一個司馬家的暗衛便出現在身後,並恭敬的跪在地上。


  然後祖父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威嚴震憾了所有人,祖父以其沈穩的語氣開口了。


  「……報告吧。」


  「是的。這次的地震大約是六、七級,其震心不在這附近方圓百里,只是餘震……還有……」


  說到這裡,那個矇住全身只露出一對銳利鷹眼的暗衛停頓了一下,然後垂下頭說出了令人震撼的話。


 


  「萬山腳下的山廟——崩塌了。」


 


  「!」


  「!?」


  「……!崩塌了?」


  周遭的人都瞠大雙目,喃喃的重複剛才說的話。


  山廟說是山廟,其實那是放置司馬家歷代祖先靈牌、骨灰之處,其面積大概佔了幾百平方公里,除了當家有特別一室安置外,大部份都是按照輩分擺設。


  然後其廟整個模樣為「日」字型,左右兩豎的位子擺設的都不是當家的人,其字上方那一豎是擺設當家,下方則是一些放置祭祖時用具、大門罷了。


  而最後,中間那一層的門則是鎖死,其鑰匙握在尚鴦的祖父手上,但裡頭藏了什麼,除了祖父外大概也只有陰間的祖先們清楚了。


  這間從祖師爺就建造從未崩塌的一級古蹟竟然崩塌了,這不管怎麼想都不對勁。


   「……說年久失修也太荒謬了……」


  祖父喃喃的想著,腦中漸漸浮現出一個答案,然後他又再次開口。


  「還有辦法修復嗎?」


  「可以的,主要是轉角的四個角崩塌,但大部份的主幹都還沒有傷到。」


  「……修復山廟,需要多久?」


  「大約今日午後便可。」


  「……下去吧。」


  「是。」


  恭敬的欠身後,暗衛縱身一跳,沒了蹤影。


  然後祖父才收回剛才釋放的威嚴,但臉上仍不減其嚴肅。


  「……茵、尚鴦。」


  「是。」


  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所有的人都先是錯亂了一下,然後快速的定下心來,忙的立刻去忙,去檢查震源的就去檢查。


  而尚鴦跟茵的年紀都還尚輕,不過十幾歲出頭的兩人都未分配到任何工作,不過——


  「茵,你去幫助你二哥查事情,尚鴦……不好意思,麻煩你到大門那裡去。」


  「大門?什麼事情?」


  「因為我得出面坐鎮……順便去看看山廟所以無法去招待那三位『客人』……」


  祖父寬大且充滿黑斑的粗糙大手重重的拍了尚鴦的肩膀。


  然後用著讓尚鴦心涼掉一半的語氣,充滿幽幽且充滿看戲感情的語氣開口了。


  「歐陽家的老頭兒帶著孫女孫子來玩嘍——」


 


  涼涼的語氣,不悅的神情。


  就像是某種不吉祥的事情將要到來一樣。


  彷彿不只是為了這次的地震一般。


  此刻,風輕輕吹了起來,其風不再像過去那般輕柔,反而像是預告不吉祥一般,充滿炙熱、黏稠的感覺。


  不知來自何處的狐狸悄聲走向司馬家。


  豔紅的毛髮隨著風輕輕飄著,耳朵也像是捕捉到了什麼而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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